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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二章 董俷進雒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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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了,雪停了,風卻變得更大了。

北方的冬天,寒風如刀,吹在臉上生疼。

傷口處傳來的劇痛,讓劉備的半邊臉頰在不停的抽搐,因為流了不少的血,更使得他的臉色蒼白如紙。血已經止住了,可是劉備的心卻在滴血,那重歸一無所有,甚至比被盧植趕到安喜縣時還有難過的心情,好像刀子在他心頭劃過,刻骨銘心。

坐在樹林中,簡雍點上了篝火。

周圍聚攏了大約十幾個人郡兵,一個個蜷縮著,在寒風中瑟瑟發抖。

簡雍端著一碗肉羹,走到了劉備的身旁。肉羹是用從農家搶過來的母雞燉成,散發著濃濃的香味。幾乎一天都沒有怎麽吃東西的劉備,聞道這香味立刻感到饑腸轆轆。

“主公,吃點東西吧。”

雖然很饑餓,可劉備還是做出一副笑臉,“憲和,讓弟兄們先吃吧,我不太餓。”

一幫士卒,聽到這話感動無比,都跪在劉備身邊,大聲勸說。

劉備嘆了口氣,“備無能,累得大家在這寒冬臘月中受苦,實不可恕。憲和,你身上可帶有錢財?若是誰想離開,備絕不阻攔。這裏還有些錢財,可供大家回鄉。”

由於事發突然,誰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。

簡雍的錢袋裏面,也只裝了不到一千個大錢。劉備拿著錢袋,一臉愧疚的表情。

這十幾個士卒,大都是涿郡人,和劉備也是同鄉。

一路撕殺培養出的情感,而劉備又如此作為,讓一幫子原本就心思單純的莊稼漢,如何不感動。跪在劉備周圍,眾人齊聲呼喊:“主公,我們不走,我們願追隨主公,誓死效忠。”

眼中流出兩行濁淚,錢袋子也掉在了地上。

劉備依次把士兵攙扶起來,仰天發出了一聲長嘆。

就在這時候,樹林外傳來了一陣馬蹄聲。緊跟著就聽到關羽大喊:“林中的可是大哥?”

“是雲長嗎?”

劉備心中一暖,踉蹌著林外走去。

簡雍趕忙過去攙扶,從林外沖擊來了八九十人,為首的正是劉備那兩個兄弟,關羽和張飛。

張飛滾落馬下,五體投地跪在劉備的面前。

諾大的漢子竟然聲淚俱下,哭道:“都是翼德不好,連累了哥哥,還請哥哥責罰。”

看到張飛,劉備的心頭就升起了一股怒火。

若不是這黑廝,老子現在正抱著老婆在暖和的縣衙裏烤火呢,怎會流落到這地步?

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,劉備鏘的從簡雍肋下抽出寶劍,推開簡雍,上前兩步高舉寶劍。

“大哥,手下留情!”

關羽驚呼一聲,上前跪在了張飛身邊。

寶劍在空中凝住,劉備的手輕輕顫抖,面頰也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生氣,抽搐起來。

突然,寶劍落地。

劉備把張飛攙扶起來,一把抱住,放聲大哭,“翼德無恙,我總算是放下心了。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,你我兄弟還說什麽連累不連累。經此一事,哥哥只希望你能牢記今日的教訓,千萬不要再酗酒誤事,凡事三思而後行。那我也就不枉受此一難。”

張飛,活脫脫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,痛哭道:“翼德牢記哥哥今日的教誨。”

“好了,都起來吧……”劉備強作笑臉,可耳朵根子上傳來的疼痛,卻讓他忍不住呲牙咧嘴。一手拉著關羽,一手握住張飛的手,“都是堂堂七尺以上的大好男兒,莫要效仿這種小兒女的姿態。只要咱們都還活著,就有希望討回今日的這筆帳。”

關羽猶豫了一下,“可是母親和嫂嫂……”

劉備聞聽這話,不禁再次潸然淚下。關羽知道自己說錯了話,不敢在開口詢問。

簡雍過來勸解了一番之後,眾人圍著篝火坐下。

“哥哥,你沒事吧!”

張飛看著劉備臉上傷口滲出來的血跡,再次感到無比愧疚。

劉備強笑一聲,“帶兵打仗,哪有不受傷的?對了,雲長你們是怎麽逃出來的?”

關羽說:“那夥人只追哥哥,並沒有太迫我等。我和三弟趁亂殺出來,收攏了一些人馬,就四處尋找哥哥……對了,那夥人的來歷,我已經打聽出來了。為首的,就是傷了哥哥的那人,名叫董俷,是新任涼州刺史董卓的兒子,官拜大將軍府兵曹掾。”

劉備聞聽,不禁倒吸一口涼氣,“可是蔡伯喈所說的虎狼之將?”

關羽哼了一聲,一臉不屑之色。很顯然,他對董俷的那個虎狼之將的名頭不甚服氣。

反倒是張飛露出驚訝表情,“原來是蔡伯喈所說的虎狼之將,果然厲害。”

簡雍面露愁苦之色,輕聲道:“主公,若是這樣的話,我們想要討回公道只怕難了。”

公道?

劉備不禁心中曬然。

這年頭,有公道可言嗎?再說這件事,本身就是錯在己方,不管怎麽說,都站不住道理。

不過,劉備還是溫言的勸說了張飛兩句,讓那黑廝好生的感動。

“還打聽到什麽?”

“我派人往安喜縣走了一趟,據說那董俷下午時分就離開了。不過哥哥的家眷,也被他帶走,至於如何發落,還不清楚。另外,傳聞安喜縣已經通報刺史大人,說哥哥是企圖興兵造反,襲擊朝廷官員……如果這罪名落實,天下之大,卻無我等容身之處了。”

劉備耳根子的傷口又是一陣劇痛,扯的半邊臉不停的抽搐。

“若是這樣,最遲三天後,海捕文書就會發出。到時候我們可就是寸步難行啊。”

“那怎麽辦?”

劉備想了想,“我聽說當年和我同在盧師門下學習的師兄公孫瓚,如今在遼西混的不錯。不如我們暫時去投靠他?那裏距離雒陽偏遠,又是貧瘠蠻荒之地,時常有烏桓人作亂。公孫瓚為人頗有義氣,定然會收容我們,然後咱們再做其他打算。”

簡雍和關羽點頭,“如今之計,也只有如此了!”

“難道就放了那醜鬼不成?還有大哥的娘親和嫂嫂,難道也不要管了嗎?”

劉備頓時沈下臉,“翼德休要胡鬧。董俷抓我娘親,擄我妻室,想必也是為了向朝廷顯示功勞。有盧師在,母親和玉娘當不會有大礙。若那董俷懂得一點規矩,必不會做的太過分。我們現在沒兵沒將,更無容身之所,談什麽放過人家與否?那董俷能放過我們就好,現在說那些狠話,只能顯得幼稚……當年韓信尚能忍胯下之辱,我劉璇地今日為何就不能忍上一忍?翼德,只要咱們活著,總有報仇的時候。”

張飛現在是怕急了劉備。

特別是劉備說完這番話,耳朵上的傷口又是一陣疼痛,惹得面頰再次劇烈抽搐。

張飛忙說:“大哥別生氣,翼德聽你的就是!”

“那好,休息一個時辰,我們就動身。早一日到達遼西,我們就早一日可以安穩。”

關羽還弄來了一些糧食,就地燒煮起來。

劉備靠著一顆大樹坐下,心裏面卻不禁有些疑惑:那虎狼之將,和我素未謀面,可為什麽……看他那架勢,活脫脫是和我有深仇大恨似的,這有是從何說起呢?

……

劉備在疑惑,董俷也在疑惑。

車隊已經過了漳河,他仍然想不通一個問題。

韓當怎麽會在那小小的安喜縣做門伯呢?那可是演義評書當中,江東猛虎的四大家將之一啊。

也許真的是來到這時代太久了的緣故,評書演義的印記,漸漸的模糊了許多。

董俷只記得,韓當後來是跟隨孫堅,而後有輔助孫策、孫權,是江東的元老功臣。

至於韓當什麽時候跟隨了孫堅,好像記不起來了。

隱隱約約的,那韓當第一次出場,應該是在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時露面。可奇怪了,韓當是遼西人,孫堅的祖籍似乎是在吳郡,怎地這兩個人,莫名其妙的混在一起?

這個問題,可真是撓破了頭也想不通。

不過,三國也是個大融合的時代。南北之間的交流,隨同戰爭也變得很頻繁。

想必是那孫堅在北方的時候和韓當結識吧。但是現在,這兩個人再也無法相遇了。

董俷對三國演義裏的吳國將領好感不多。

除了那曲有誤,周郎顧的周瑜之外,也就是甘寧、太史慈的印象好一些。其他人,江東諸多武將給他的感覺一是狂妄自大,而是性情無賴。說好聽的,叫做血性。

“死的好!”

正在趕路的時候,董俷突然一拍大腿,大叫道:“死的太好了!”

把個跟在他身後的董綠和任紅昌嚇了一跳,實在不明白,這位發什麽神經,沒由來的就大喊大叫。

“相公,什麽死的好?”

“啊,這個……我是說,那些搶咱們馬的家夥,恨不能殺了方解我心頭之恨。”

董俷嘿嘿笑道,兩三句話,就把話頭給掩飾了過去。

三分天下的主角,如今除了江東孫家的人沒見過面之外,其他的都已經有過接觸。

曹操,還沒有現實出他的才能。

劉備,如今卻如同喪家之犬……

至於老孫家嘛,還沒有見面,就先去了一大臂助。董俷下定決心,如果遇到孫堅,絕不會手下留情。

心情隨之也放松了許多,董俷和綠兒、任紅昌閑聊了起來。

任紅昌依舊帶著那張青銅面具,害得董俷好生心癢,很想知道她長得是什麽樣子。

“紅昌,你整天介的帶著這勞什子,不覺得氣悶?”

任紅昌回答:“不會啊,這幅面具是蒲師傅之前為我專門打造的,比以前的好多了。”

“可就算是這樣,你天天帶著它,睡覺也不摘下?”

任紅昌沒有回答,只是目光中帶著一絲嗔怪,不過並沒有顯示出太多的怒意。

和董俷接觸的時間長了,對這個主公也算是了解了不少。

這個人,有時候精打細算,有時候又大大咧咧,說不清楚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。

但,他沒有壞心思,對身邊的人很體貼。

當初綠兒姐姐嫁給公子的時候,還頗為綠兒姐姐打抱不平。

可現在看,綠兒姐姐過的很幸福。從那臉上總是洋溢著的笑容,就能夠看出端倪。

任紅昌有時候就在想:其實有一個這樣的相公,也不差啊。雖然相貌嚇人,可是卻有很多長得好看的男人,都不具備的好心腸。而且看他對綠兒姐姐……真的好羨慕。

在她看來,董俷除了醜一點,其他方面都還不錯。

虎女營的漂亮姑娘不少,可這一路上,卻沒有看到他拈花惹草,除了董綠和任紅昌之外,甚至沒有和任何一個女孩子單獨接觸。而且平時對虎女營也是非常照顧。

故而,聽到董俷這句話,任紅昌也沒有太大的反應。

倒是董綠輕輕的捶了董俷一下,而後壓低了聲音,說了幾句話。

任紅昌也沒有聽清楚,只見董俷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,然後扭頭又看了一眼任紅昌。

“原來是這樣啊……那我回頭一定替紅昌好好的找一下才是。”

說完,催馬追上去,和典韋沙摩柯兩人並肩。

任紅昌很奇怪董俷的這種反應,見人走遠了,忍不住輕聲問道:“姐姐,你剛才和主公說了什麽?怎麽那般反應?什麽要為我好好的找一下才行?找什麽啊!”

清脆悅耳的笑聲,從董綠的面具下響起。

“我只是和相公說,紅昌帶上這勞什子面具的時候曾發過毒誓,說是要找到看的順眼的男人才會摘下來……嘻嘻,所以呢,你那主公就說,要幫你好好的找一下。”

“啊……”

任紅昌感覺臉都在發燙,幸好有面具遮擋,外人看不出來。

羞怒的說:“姐姐怎能胡說啊!”

“我哪有胡說,明明是你早先和我說過的,我不過重覆一下罷了。”

“我何時說過這話?”

“你忘記了?我嫁給相公之前,有一晚不是你陪我嗎?我就問你,妹妹這般好相貌,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男人,將來一定要找個好相公才是。你就回答說,不遇到順心的人,就不摘下面具,省的男人們都是以貌取人……”

“啊……”

任紅昌頓時無語。她的確是說過這話,不過那天也只是搪塞綠兒,沒想到董綠卻當真了。

平時在沒有男人在旁邊的話,任紅昌還是會取下面具。

所以她長什麽樣子,董俷不知道,可董綠等人卻是清楚的。輕輕的捶了一下董綠,任紅昌羞怒道:“姐姐,那只是玩笑之言,你怎麽還當真了呢?不過呢,我也確實是這麽想的。天下的男人都只是垂涎我們的相貌和身體,那有什麽情真意切?”

“誰說的,你那公子就不是這樣的人……”

“嘻嘻,那是因為,姐姐喜歡公子!”

女孩子們唧唧喳喳的說起了話,聲音傳到了董俷等人的耳中,三個老爺們兒忍不住長嘆一聲。

這些女人啊,真是,真是太呱噪了!

典韋從安喜縣出來之後,就顯得有些沈默。

“兄弟,那一只耳的家人,你打算怎麽處置?”

“先關起來吧……我現在也沒想好要如何處置。實在不行的話,就把她們送去張掖。”

“二弟,你為什麽對那小小的安喜縣尉如此緊張?”

“我有緊張嗎?”

典韋和沙摩柯,同時點頭。

“嘿嘿,那就對了!”董俷看著前方的路,如同夢囈般的自言自語道:“你們看著吧,那一只耳絕非易與之輩。別看他今日惶惶如喪家之犬,可他日,只要給他半點機會,就會成為一代梟雄。大哥,我隱隱有一種感覺,我們遲早會和他再對上。”

……

中平二年正月初一,陽光格外明媚。

董俷等人帶著一路風塵,終於來到了雒陽城外。

正春門外,遠遠的就看到唐周和董鐵領著成蠡等人在等候。

出乎董俷意料之外的是,迎接他的人,居然還有馬嵩和他的五百名巨魔士。

“馬嵩,你怎麽在這裏?”

董俷跳下馬,疑惑的看著馬嵩問道:“不是讓你送王姬去了嗎?你怎麽會在雒陽?”

馬嵩笑道:“主公,這話說來可就長了……”

正說著,從人群中走出兩個人。董俷一見,心中咯噔一下,隱隱有殺機浮現出來。

不過,他很快就克制住了,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。

來人一個黑胖,身高七尺,正是曹操。而旁邊的人,卻是相貌堂堂,體態清臒。

三縷黑須隨風而飄揚,眸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。

他嚇了一跳,心道:這貨怎麽笑起來這麽嚇人啊……果真如伯喈先生所說,相貌秉異。

往董俷身後看,見典韋和沙摩柯也已經下馬,如同兩尊銅像,矗立在那裏。

“孟德公,長社一別,沒想到我們這麽看就見面了!”

“是啊,是啊!”

曹操也哈哈大笑,“不過俷公子,你也忒多事了一點吧。”

什麽意思?這黑廝向我挑釁嗎?

沒等董俷反應過來,曹操拉著他的手,笑道:“俷公子是走到哪兒,哪兒就不太平;走到哪兒,這功勞就立到哪兒……哈哈,還沒有到雒陽,就先為皇上立了一功。”

董俷愕然道:“孟德公,您這話從何談起?”

“俷公子莫要在遮掩了,冀州刺史王芬八百裏加急送來奏章,安喜縣尉劉備密謀作亂,不想被公子所察覺,更一舉擊破對方……皇上也很高興,還說要擇日見你呢。啊,差一點忘記了,我來為你介紹一下,這位乃是黃門侍郎荀攸,荀公達。”

董俷一震,忙拱手道:“久聞先生大名,今日一見,俷三生有幸。”

荀攸笑了笑,“俷公子多禮了。攸不過徒有虛名罷了,怎比得公子勇武?曾聽家叔說起過公子,今日一見,果然是伯喈先生所說的虎狼之將,名不虛傳,名不虛傳。”

“好了,二位就不要客套了,大將軍還在府中等著呢!”

“啊,大將軍在等我?”

“是啊,你這位大將軍府的兵曹掾來了,大將軍自然要親自見一見才行。俷公子,今後你我同在一個屋檐下,還要公子多多提攜啊……俷公子,您先請!”

說實話,董俷很想殺了曹操。

可不知為何,卻始終下不了這個狠心。

牛人果真是牛人,雖然還沒有發跡,卻已經顯露出了不同凡響的人格魅力。即便是對他心懷敵意的董俷,也忍不住生出親近之心。可越是如此,董俷也就越小心。

回頭交代了一下唐周等人,讓他們領著典韋等人先回住所。

董俷帶著董鐵,隨曹操一同前往大將軍府。

穿過正春門,榻上往迎春門的街道。突然從身後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,緊跟著就聽到有人喊道:“八百裏加急,幽州八百裏加急,速速讓路,速速讓路……”

董俷一怔撥馬走到路旁。

只見一匹快馬飛馳而過,令街道上一陣雞飛狗跳。

曹操的臉色變了,看了看荀攸。

“俷公子,我們趕快過去,看起來幽州出大事了!”

“幽州出事了?”

董俷撓撓頭,心道一聲:這果然是個動蕩的年代,怎地到處都有事情發生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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